本报记者 张子宇

　　2011年突尼斯一位菜贩的死亡，引发了席卷中东北非的动荡。而现在整个印度又因为一位女孩生命突然终止而激荡。这个有着10多亿人口的大国因无辜生命遭受亵渎与戕害而蒙受了巨大的耻辱。

　　2012年12月16日，一名印度女大学生在首都新德里夜晚搭乘公交车回家时遭到轮奸和殴打，并被扔下车，生命垂危。12月29日，她在新加坡的医院中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这起极为恶劣的强奸案引发了印度全社会广泛的抗议，甚至导致社会骚动。人们的愤怒指向印度政府无力维护社会治安的无能以及这个以民主社会自居的国家中妇女的弱势社会地位。

　　为了悼念这位被称作“印度女儿”的女孩，印度数以万计的民众和许多俱乐部都取消了新年庆祝活动，不过其引发的社会争议和冲突却不会因此而很快平息。

　　公交车惨案震惊印度

　　出于保护受害者信息的缘故，这名女生的姓名和其他许多信息没有被透露，今年23岁的她就读于医学院，当晚与男朋友看完电影，约21点半时他们登上一辆公共汽车。女受害者当时起了疑心，因为车辆偏离了正常的路线而且车门都被关闭。当她表示反对要下车时，车上的6名男子开始辱骂两人，并质问他们这么晚了在做什么。

　　受害者男朋友试图干预时，被众人殴打，并被堵上了嘴，用铁棍击昏。受害者被暴徒拖到公交车后面，然后被铁棍殴打并被强奸。医疗报告显示，该女子遭受严重创伤。随后，肇事者把两人扔出车外并清洗了车辆。23点左右，两名受害者在路上被路人发现，此时他们衣衫不整，失去了意识。路人报了警，把两人送进了医院。受害女子在那里接受紧急治疗，并接受了辅助呼吸。

　　女受害者来自北方邦的伯利亚。她的男朋友28岁，来自北方邦的戈勒克布尔，现在新德里生活。据称两人已经在筹备婚事。

　　这位可怜的女孩脑部受伤且有严重内伤，由于危险性坏疽而损坏的肠子被切除，并且开始接受静脉营养和药物治疗。由于事情极其恶劣并震惊全国，2012年12月21日，印度政府成立了一个委员会，以确保她得到最好的医疗照顾。12月25日，她仍然依靠气管插管维持生命，情况危殆。在印度的医院接受了3次手术后，12月26日印度总理曼莫汉·辛格在主持的内阁会议上决定将受害者用飞机送往新加坡伊丽莎白医院进行进一步治疗。伊丽莎白医院是一个多器官移植的专科医院。

　　事后，这个移动病人的行为一直被批评为是纯粹的政治决定。医生质疑是否有必要这么快转移重症患者到器官移植医院，而不是原定数周甚至数月后才实施。

　　据政府消息来源指出，这是新德里首席部长SheilaDikshit的个人决定。之前很多官员认为，女受害人不具备转院的条件。从印度到新加坡经过6个小时的飞行，在3万英尺高空中，受害人突然情况危急，她的血压急剧下降，医生在飞机上必须稳定她的动脉。但医生完成了此过程，这次飞行被认为是一个医疗的壮举。

　　但最终，女受害人在12月29日清晨“安详离世”，其父母和印度驻新加坡高级专员拉加万陪伴在侧。伊丽莎白医院执行总裁罗志强表示，伤者身体与大脑严重受创，最终因器官严重衰竭不治。

　　在这名受害者去世当天，谷歌在页面设置了一支蜡烛，对她表示哀悼。2012年12月30日，她的遗体被政府包机运回印度新德里火化，印度总理辛格和国大党主席索尼娅·甘地亲自到机场迎灵。载着金色棺木的灵车在警方开路下离开机场。

　　抗议酿成社会骚动

　　可以说，印度政府为平息事态绞尽脑汁，但是民众丝毫不买账。这一事件引发民众对政府的强烈批评。连日来在新德里出现大规模的公众抗议示威，12月21日在印度议会、印度总统府以及总统官邸所在地，数以千计的示威者与警方发生冲突，掀翻汽车。新德里警方对示威者过度使用武力，从而导致了更多的愤怒指责。据《印度斯坦时报》报道，有375枚催泪弹被用于新德里和其他地方以驱散人群。

　　抗议也出现在社交网站Facebook和WhatsApp中，用户把他们的个人资料图像换成一个黑色圆点符号表示抗议，这个黑色的圆点也是这次抗议的统一标志，意为句号。

　　2012年12月23日，46岁的警员托玛尔在新德里印度门与示威者冲突期间病发送院，25日凌晨不治。此外还有100多人受伤，60余人是警察。

　　少女死亡消息传出当天，大约4000人聚集在简塔·曼塔古天文台景点处示威，这里是被允许举行抗议的少数地点之一，当局已禁止5人以上的人群在市中心集会。一名抗议者说，印度政府对妇女的保护力度不够，这名女性的死亡会带来更大的愤怒。

　　新德里首席部长谢拉·迪克希特试图与示威者对话，但声音被抗议者的呼声湮没。

　　抗议者打出“我们不再需要安慰，我们不再需要虚情假意，我们要求立即采取行动，强化对性暴力的法律”的标语。为了防止受害者死亡消息引起民众再次愤怒，印度当局在新德里部署数千名警力，关闭10个地铁站，并禁止车辆在市中心的一些主干道通行。

　　目前涉案6名嫌疑人被捕，分别是：公交车司机拉姆·辛格和他的哥哥穆克希·辛格，他们在拉贾斯坦邦被捕;助理健身教练维奈·沙尔马，在新德里被捕;未成年人Raju，在北方邦布道恩被警方拘留;准备去新德里找工作的阿克谢·塔库尔，在比哈尔邦被捕。另外还有两名警官被停职。印度警方称，此案涉及的6名犯罪嫌疑人已受到谋杀指控，他们最高会被判处死刑。

　　嫌犯中的辛格兄弟来自新德里南部的一个贫民窟。据称穆克希被捕后，在监狱里遭到其他囚犯殴打。监狱当局否认他被迫吞下犯人的粪便和尿液，他们后来把他单独关押以保安全。

　　受害人家属要求法庭判处涉案6人死刑。受害人的父亲说，他们全家陷于哀伤之中，他的妻子过去两周整日以泪洗面。

　　总理辛格说，他对受害人去世感到非常悲哀，并表示完全理解公众在此事件上所表现出的愤怒。他呼吁示威者保持冷静，强调“暴力将起不到任何作用”。他在电视讲话中保证，将作出一切可能的努力，确保妇女在印度的安全。辛格表示感同身受，他说：“作为三个女儿的父亲，我像你们每个人一样对事件反应强烈。”

　　与此同时，新德里当局即将开设一条24小时开通的热线电话，为陷于困境的妇女提供帮助。印度官员说，他们将采取措施，改善新德里的安全，包括增加警察在夜间巡逻，禁止公共汽车使用贴膜车窗或窗帘。此外，当局还准备将强奸犯的照片、姓名和地址在官方网站公布，对他们进行羞辱。轮奸案发生后，印度国会开始讨论一些对强奸犯实施更严厉惩罚的提议，包括对强奸者实施“化学阉割”等。

　　这件事还引发了国际关注，联合国妇女权能署强烈谴责这一事件，督促印度政府和新德里政府“竭尽所能地开展激进改革，确保司法公正，提供强有力的社会服务，来使女性的生活更加安全”。美国大使馆2012年12月29日发表了一份声明，对受害者家属表示慰问，并表示“我们再次承诺致力于改变态度和结束一切基于性别的暴力行为”。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发表声明：“对妇女的暴力是永远不能被接受，不能被原谅，不能被容忍的。每个女性的权利都应得到尊重、重视和保护。”

　　印度妇女问题真相

　　从大篷车一类的经典歌舞电影，到流行美剧《生活大爆炸》，里面均有反映印度传统上妇女地位低下的情节。路透基金会的新闻机构“TrustLaw”将印度列为妇女境遇最差的国家。

　　而且提到印度，就会联想到著名的“娑提”(Sati)习俗，即殉葬。儒勒·凡尔纳的著名小说《八十天环游世界》里，主角英国人福克就在印度救过一个被迫“娑提”的贵族妇女。

　　娑提原为印度教司婚姻幸福的女神的别名，因为传说的关系成为了忠贞的代名词。印度过去寡妇殉葬的风俗非常盛行，1817年英国统治孟加拉邦时，平均每天有两名寡妇自焚。1819年孟加拉邦竟有839名寡妇殉夫。英国官方1829年宣布寡妇殉葬为非法时，印度妇女还游行要求还以殉夫的权利，殉夫现象屡禁不止，一些偏远村落仍保有此恶习。

　　即便今日，印度寡妇自焚殉葬事件仍时有所闻，并且受到推崇，但大多数寡妇系被迫殉葬。1987年，印度拉贾斯坦邦一村庄有位18岁少妇鲁普·坎瓦尔被逼自焚，印度全境掀起抗议风潮，为此印度政府曾修订防止寡妇殉葬的法律，任何与娑提有关的行为最高刑罚可以是死刑或终生监禁。

　　除了殉葬这种很极端的行为之外，印度各种针对妇女的暴行和歧视多如牛毛，更有强迫妇女为出嫁筹集巨额嫁妆的陋习。这导致许多穷人家的女婴被人工流产和被遗弃。另外在由于嫁妆导致的纠纷中，许多女性被殴打受伤乃至致死。

　　2011年的记录显示，印度针对妇女的刑事案件超过了2.4万件，强奸案比上一年上升了9.2%。超过54.7%的受害女性的年龄在18-30岁之间。最令人震惊的是，根据警察记录，在94%的案件当中，施害者同受害者都相识，1/3的施害者是受害者的邻居，很多情况下施暴者父母和其他亲友也都参与其中。新德里是印度性犯罪率最高的城市之一，平均每18小时就有一起强奸案发生。除了强奸案，绑架和劫持妇女案件上升了19.4%，嫁妆纠纷当中妇女被杀案件增加了2.7%，私刑上升了5.4%，骚扰妇女案件上升了5.8%，另外走私贩卖妇女案件在过去一年上升了122%。

　　印度警方对强奸犯罪刻意低调处理，往往结果就以“不起诉”了结。而被起诉的案件又通常审判时间很长但量刑却较轻。而在此期间，受害者和家人的工作、生活都受到非常大的影响，如果受害者是未婚女性则多数会影响她以后的婚姻。所以，许多受害者无奈选择了私了甚至是忍气吞声。

　　讽刺的是，印度的执政党领袖、国会下院议长都是女性，而且至少有3位女性首席部长，这种状况反映了印度精英和下层割裂的现实。

　　许多愤怒的印度公众认为包括印度总理辛格在内的政客在承诺加强法律、加速对强奸犯和迫害妇女的审判等问题上不值得信任。

　　他们的疑问是，印度政党在过去5年中邦选举中推出的候选人当中有27人曾经受到强奸罪起诉，这些政党如何能够保护印度妇女?6位当选邦立法议员被受到强奸指控，他们如何能够相信政客?

　　英国广播公司(BBC)认为，这次不幸丧生的女受害者，在过去几个星期成为了印度关于女性待遇问题的象征。印度民众把她誉为“勇敢的心”、“无畏无惧”，以至称她为“印度女儿”，她的遭遇引起无数印度人的反思。

　　新加坡《联合早报》指出，这起事件引发的抗议浪潮显示了印度妇女的彻底改变，她们不愿再默默承受痛苦。美国《纽约时报》指出，作为一个新兴的经济大国和民主国家，如果印度一半的人口仍生活在无法形容的暴力阴影下，印度将永远不可能发挥其全部的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