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省扬州市邗江区实施工程招投标“资格后审制”纪实

冀阳 韩轩

　　招标投标，暗里过招。工程建设招投标领域顽疾不在少数，而其中突出一疾就是“围标串标”——部分投标人通过行贿与招标人串通，同时邀请几家企业围标，确保自己中标。

“围标串标无形中垄断了建设市场，影响十分恶劣。”江苏省扬州市邗江区纪委副书记沈书林说，“要从源头治理这一顽症，就必须创新招投标机制。”

2012年，扬州市在邗江区试点，创新招投标程序设计，变“资格预审制”为“资格后审制”。这一创新在工程建设领域引起强震，被称为治理围标串标的“杀手锏”。

“看起来只有一字之差，但出入很大。”邗江区招投标办主任赵庆福打了个比方，“以前的预审环节就像‘盲肠’，容易滋生细菌，产生围标串标。现在后审制把这段盲肠切掉了，围标串标空间就被大大压缩。”

　　拆“戏台” 减少投标人之间串通的机会
　　
2011年，邗江区酒甸镇原镇长徐某某受贿案发，带出了一起工程建设领域围标串标的恶性事件。

2006年，酒甸镇集镇道路改造项目招投标工作启动，在资格预审环节，建筑工程公司老板倪某通过行贿打通徐某某这关后，就堂而皇之开始了围标串标的运作：一方面，物色几家平时关系好的建筑企业陪标；另一方面，向其他有意参加竞争的对手“打招呼”。本来已经报了名的几家企业因此“知难而退”。

“想围标串标的，都在资格预审上下足了功夫。”长期负责工程建设项目检查的扬州市纪委、监察局执法监察室副主任臧国庆说，“‘资格后审制’这一‘杀手锏’最厉害之处就是拆了围标串标的‘台’，让一些人演不成‘戏’。”

所谓“资格后审制”，即在开标时，去掉单独进行资格预审的环节，将对投标人的资格审查放到与专家评标一起进行。

某企业投标人回忆，以往开标要对参加投标企业的资格和能力进行预先审查，然后，再组织预审合格的投标人集中进行现场踏勘、答疑。“这个环节大家‘面对面’，无形中就泄漏了哪些企业获得了投标资格。一些投标人自恃人头熟、关系硬，就结成轮流坐庄的围标串标小圈子，确保一家企业中标，其他几家故意陪标，并共同排挤小圈子外的竞争对手。”该投标人告诉笔者，一般情况下，被瞄上的对手都会知趣地退出。如果其他投标人硬要参加竞标，他们会私下找人劝投标人退出竞争，甚至采取各种手段阻止打击投标人——实际上演的还不是一出“文戏”。

实行“资格后审制”，由于把资格审查与专家评标放到开标的同一天进行，潜在的投标人甚至可以在开标当天投标。

2012年下半年，邗江区涉及十多个小区的老小区改造工程按“资格后审制”程序公开招投标。开标前，只有6家企业报名，8月23日开标当天，报名的企业一下多出10家。

“为了防备过早暴露行踪，成为一些投标人围标串标的排挤对象，特意选择当天报名。”某装潢公司法定投标人陈先生说，“现在谁也不清楚有哪些潜在的竞争对手，只有开标这一天，大家坐下来后才知道。到了这时候，生米已煮成熟饭，即使想围标串标也没时间了。”

由于取消了资格预审相关环节，老小区改造工程项目招投标全过程只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按照以前的‘资格预审制’，至少要三个月。”邗江区招投标办工作人员王伟透露，老小区改造工程有望在今年春节前全部完成，让居民在焕然一新的小区里过一个快乐、祥和的春节。

断“黑手”  防止招标人预设障碍“萝卜招标”
　　
邗江区实行“资格后审制”后，一个明显的变化是，来邗江参加工程建设招投标的外地企业越来越多。2012年邗江区乡村道路亮化改造工程招标时，前来投标的有60多家企业，其中有23家来自外地，中标的8家企业中，有3家外地企业。

为什么？“如果不是实行‘资格后审制’，像我们这样没有关系和背景的外地企业，往往会在资格预审环节被淘汰。”安徽某企业投标人刘先生道出了原委。

刘先生告诉笔者，一些投标人和招标人串通后采取的主要手段，就是由招标人“量身定制”设置一些有利于“特定”投标人的前置条件，如必须是本地企业、曾从事过某某工程、具有某方面的特长等，使其他企业很难通过资格预审。

“‘资格后审制’取消了资格准入限制，资格审查由专家说了算，可以说是断了招标方预设障碍‘萝卜招标’的念头。”邗江区招投标办副主任施梅说。

2012年5月29日，邗江区中小学校舍加固工程项目开标。上午10时，参加开标会的投标企业法定代表人、项目经理出示有效身份证明，经工作人员严格查验后鱼贯入场，本来宽敞的会议室突然显得十分拥挤。投标人坐定后才发现，周围有不少从未谋面的生面孔。当天，36家企业投标，其中17家是外地企业。竞争之激烈，让邗江区招投标办工作人员也始料未及。

“由于校舍维修、加固工程分散、零碎，以前多由本地建筑商承建。”王伟解释，“之所以这么多外地企业突然加入，就是因为实施‘资格后审制’后，这类工程项目再不能像以前一样对外地企业设限了。”

最后，一家来自高邮市的建筑企业中标。

　　晒“阳光”  程序搬上网络营造公平公正的市场环境
　　
资格预审时现场购买招标文件、集中踏勘现场、答疑会等程序取消了，那么，手续如何办理？

邗江区实行“资格后审制”，在取消资格预审的同时，把招投标搬到了网上。

不跑关系，只刷网页。2012年9月以来，扬州某工程有限公司总经理陈少梅每天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浏览扬州市建设工程招投标网，她的关注点也随之转移到工程报价上。

邗江区税务路道路排水工程项目招标公告发布后，陈少梅按照网上发布的工程图纸、工程清单，对559万余元的标底进行反复研究与比较。

要不要提高投标标书的报价？报价高了，很可能不会中标；报价低了，除非偷工减料，否则会亏本。经过再三权衡，陈少梅决定按市场公平竞争的原则，以合理价格报价。随之，他们再次对市场行情进行预测，认为2012年原材料价格不会有大的起伏，并反复进行严格的价格测算，定下了标书报价。

最终，该公司以644万余元的标的中标。

“‘资格后审制’帮助营造了公平公正的市场竞争环境。”赵庆福说，“以前企业角逐凭关系，报价经常畸高畸低，中标后留下很多后遗症，有的通过项目变更增加预决算支出，虚增工程款；有的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留下了‘豆腐渣工程’的隐患。”

“现在，投标人的报价趋于合理。”赵庆福透露，邗江区已实行“资格后审制”的39个工程建设项目，总预算价31035.32万元，总中标价29945.64万元。

“资格后审制”催生了邗江区招投标领域的良性循环。据统计，实行“资格预审制”时，该区工程建设项目招投标，每次参加的投标人平均有5家，实行“资格后审制”，每次参加的投标人平均达到了15家。

链接@亮点剖析:

治理招投标之乱关键在改机制
扬州市邗江区区委常委、区纪委书记 李厚林

　　招投标一直是工程建设领域腐败易发多发的薄弱环节，而治理招投标之乱，关键在机制改革。因此，我们瞄准机制创新，在招投标工作中实行“资格后审制”，降低门槛，打开大门，通过引进更多市场竞争，打破权力寻租的壁垒，冲破围标串标的联盟，有效堵塞了招投标环节的漏洞。实践证明，从滋生腐败的土壤入手进行改革，效果更好。下一步，我们将继续学习、借鉴外地好的经验和办法，调整机制，推出更多新举措，并加以总结和完善。

权威声音:
　　
围标串标一直是工程建设领域专项治理要解决的突出问题之一，从中央到地方都下大决心、花大力气要从体制机制上去除这一顽症。扬州市邗江区从改革招标资格预审办法和程序入手，选准了解决围标串标问题的突破口。

从我们调研掌握的资料来看，资格预审是围标串标发生的主要环节和根源。“资格后审制”打蛇打在七寸上，抓住治理围标串标的关键，将治理和防范的关口前移，有效地防止一些不法投标人和招标人利用资格预审结成围标串标同盟、设置前置条件障碍、搞“暗箱操作”等行为，有力维护了建设市场公平、公正、公开的竞争秩序。下一步，我们要认真总结和完善扬州市邗江区好的经验和做法，在全省范围内加以推广。

包忠诚（江苏省建设工程招标投标办公室副主任）

　各方观察:
　　
用美国政治哲学家罗尔斯《正义论》中著名的“无知之幕”术语来看：如果把所有投标人聚集在一个幕布下，谁也不知走出幕布后哪个人能中标。这时候，唯一能为大家都接受的就是公平、公正、公开的招标原则和程序了。
——胡涛（美国国王大学商业信息技术指导委员会主任）

既然“资格预审制”容易成为滋生“木马病毒”的“内定”软件，那么，我们就必须重新设计一个能“杀毒”的“资格后审制”的软件来取代它。
——徐爱华（扬州市邗江区城乡建设局局长）

如果100米赛跑时有人舞弊抢跑，比赛怎么能公平？实行“资格后审制”能让每一个有竞争实力的企业不输在起跑线上。
——陈正华（江苏省建筑工程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