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梅花到崦西

发布时间:2014-03-11 16:15:11 字体大小:[大][中][小]

王友良

  苏州岁时风俗,赏梅为一大胜游。

  谈梅,不免要说梅的一种冷艳与清幽。所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这是冬日的腊梅。我一直觉得,腊梅,是属于那种不需繁复,就那么几枝,星星点点的,却也显精神。“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不就那么淡淡的几枝?

  今年是旧历甲午年,天气有些暖,没有了以往的寒冷,墙角的那几簇腊梅花期显得有些短,眼看着就萎了。大概梅花就像人,寒境里待久了,磨炼了一种斗志,可一到温室,就有些不适应。

  腊梅,耐不住暖冬,春梅呢?

  两首诗让我按捺不住了。第一首是赵文哲的:“东崦连西崦,扁舟十里遥。冷香吹不断,知近虎山桥。”我定下了第一个坐标:虎山桥!第二首是汪琬的:“新柳条垂著水齐,画桥行旁虎山堤。卷帘渐觉香风入,一路梅花到崦西!”一路梅花到崦西,这就是寻梅的线路啊!

  山里的早春,我已经感受到了梅的降落,这种降落,就像是一个隆重的仪式。

  这是一种次第的开放。红梅、绿梅、墨梅,每看一眼、每走一步都是不同的。大路边的,弯进去的小径边,都矗立着形态各异的梅树。沿途有红梅已经爆开了,花瓣纷纷扬扬张着,俨然薄薄的红唇;小径边的梅花却有些不胜娇羞的样子,抿着嘴,红着脸。馨香随着山风灌得满怀,深吸一口,就吸进了梅海诗意盎然的气息。

  我一直觉得,能让一代代诗人都为之倾目的地方,一定有它的不寻常处。一步步踏石而行,细细寻觅中,可见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人文景观。我看到了与梅相伴的元代画家倪瓒的清  阁、顾德辉的玉山佳处和元末明初徐达左的耕鱼轩。在耕鱼轩坐而四望,梅花万株,含苞蓄势。

  许是山路,就少了许多车辆行人,道路变得空幽而简洁。一路逶迤,一路猜想:是梅树开了路,还是因路种了梅?路与梅就此相伴相依。坚硬与柔润,古朴与馨香和谐地融为一体,一些梅老去,新的梅长出来。山石将梅的根压住了,也会抬一抬身子,让那些根舒展舒展,抬起身子的石头若有一天走失,新的石头还会补缺上去。虽没有寻梅路线的路标,路上出现了一个弯,而后又一个弯,就依样拐过去吧,山路弯弯,就是梅树的气质啊!

  也许梅树是有灵性的,尾着这些高矮胖瘦、各尽其态的梅树,踅过山垭的风,梅枝不再洒落得漫无章法,也不似大路边的肥腴,那种枝枝丫丫,就是国画高手不经意的涂抹。

  不觉已是虎山高处。

  虎山上梅树不多,都未开放。梅开与未开,也总会让人生发缤纷的联想。当年隐居此间的主人交游者多为海内名士,倪云林、高季迪、朱彝尊等,一路可见很多留题。到底曾有多少人走到这里?“海内三遗民”之一的徐枋,康熙三十三年去世后,就葬在此地。沈德潜《咏徐枋墓》写道:“山间处处起高坟,百尺丰碑勒旧勋。”袁宏道、吴宽、冯桂芳,这些人来虎山,没有一个不诗句曼扬。究竟有多少人为梅而来?数不清了,但,他们已经成为这梅海里一道特殊的风景。

  其实,来过了,也就安心了;住过了,也就见过梅花绚丽灿烂了。也正是一批批的人过往此处,放下那些沉重的心事,“飘零到此成何事,结得梅花一笑缘。”感受了梅花的孤清高洁,见过梅花报春而后隐去,这些,与人的品性如此相融,一切的疲惫、忧烦、离愁都暂时隐退,心里盈满的就会是春的消息。空幽的山径里,一路有梅相伴就够了。看看,“乱写梅花纵复横,千株万株虬如铁。”这是当年武将彭玉麟看梅的感觉。“霜月正高花下饮,酒阑长啸过梅关。”陈元晋对月饮花后,酒壶一甩,吼着嗓子走向了梅关,这是文人的感觉。

  在这种心情下,我站在虎山桥上。远远,西崦湖浮光跃金,湖岸林壑纵横,山脉绵延伸至太湖。在青葱的树木间,偶有零星红云,幽丽奇绝,像是自然写下的一首仄仄平平的梅花经典。